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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登金陵雨花台望大江》

大江来从万山中,山势尽与江流东。

钟山如龙独西上,欲破巨浪乘长风。

江山相雄不相让,形胜争夸天下壮。

秦皇空此瘗黄金,佳气葱葱至今王。

我怀郁塞何由开,酒酣走上城南台;

坐觉苍茫万古意,远自荒烟落日之中来!

石头城下涛声怒,武骑千群谁敢渡?

黄旗入洛竟何祥,铁锁横江未为固。

前三国,后六朝,草生官阙何萧萧。

英雄乘时务割据,几度战血流寒潮。

我生幸逢圣人起南国,祸乱初平事休息。

从今四海永为家,不用长江限南北。

《登金陵雨花台望大江》(原文、译文、注释和全文赏析)

作者:

高启(1336-1373)汉族,江苏苏州人,元末明初著名诗人,与杨基张羽徐贲被誉为“吴中四杰”,当时论者把他们比作“明初四杰”,又与王行等号“北郭十友”。字季迪,号槎轩,平江路(明改苏州府)长洲县(今江苏...

译文:

滔滔长江从万山中奔腾而来,山的走势和江的流向都是由西向东的。

而只有钟山山势由东向西,蜿蜒如龙,似乎要与江河相抗衡。

长江与钟山相互争雄,两者之势堪称天下壮景。

相传秦始皇曾在钟山之下埋下黄金,以振“王气”,但这里山川灵秀之气象至今还是旺盛的。

我心中的忧思怎样才能解开?醉着酒走上雨花台看看。

雨花台上,面对荒烟落日,一种旷远迷茫的怀古之情,油然而生。

石头城下,江水震怒汹涌,北边的千万铁骑怎敢渡江?

不过吴主孙皓,打着黄旗北去洛阳,竟成俘虏,这分明是凶兆,可见连铁索横江都不牢固!

历经前代吴国,后代南朝,六朝故都宫阙荒芜,草木已繁茂!

一方霸主忙于割据称雄,几度厮杀之,只能使血流入江河似寒潮一般。

我这一生,遇到圣人很是幸运,起江南发兵,平定争霸之乱,如今已得休养生息。

从此四海之内永远一家人,长江不再用以限阻南北。

注释:

⑴金陵:今江苏南京市。

⑵雨花台:在南京市南聚宝山上。相传梁武帝时,云光法师在此讲经,落花如雨,故名,这里地势高,可俯瞰长江,远眺钟山。

⑶“山势”一句:这句说,山的走势和江的流向都是由西向东的。

⑷钟山:即紫金山。

⑸“欲破”一句:此句化用《南史·宗悫(què)传》“愿乘长风破万里”语。这里形容只有钟山的走向是由东向西,好像欲与江流抗衡

⑹“秦皇”二句:《丹阳记》:“秦始皇埋金玉杂宝以压天子气,故名金陵”。瘗(yì),埋藏。佳气,山川灵秀的美好气象。葱葱,茂盛貌,此处指气象旺盛。王,通“旺”。

⑺郁塞:忧郁窒塞。

⑻城南台:即雨花台。

⑼坐觉:自然而觉。坐,自,自然。

⑽石头城:古城名,故址在今南京清凉山,以形势险要著称。

⑾黄旗入洛:三国时吴王孙皓听术士说自己有天子的气象,于是就率家人宫女西上入洛阳以顺天命。途中遇大雪,士兵怨怒,才不得不返回。 此处说“黄旗入洛”其实是吴被晋灭的先兆,所以说“竟何祥”。

⑿铁锁横江:三国时吴军为阻止晋兵进攻,曾在长江上设置铁锥铁锁,均被晋兵所破。

⒀三国:魏、蜀、吴,这里仅指吴。

⒁六朝:吴、东晋、宋、齐、梁、陈均建都金陵,史称六朝。这里指南朝。

⒂萧萧:冷落,凄清。

⒃英雄:指六朝的开国君主。

⒄务割据:专力于割据称雄。务,致力,从事。

⒅圣人:指明太祖朱元璋

⒆事休息:指明初实行减轻赋税,恢复生产,使人民得到休养生息。事,从事。

⒇四海永为家:用刘禹锡《西塞山怀古》“从今四海为家日”句,指全国统一。

赏析:

这首诗以豪放、雄健的笔调描绘钟山、大江的雄伟壮丽,在缅怀金陵历史的同时,发出深深的感慨,把故垒萧萧的新都,写得气势雄壮;抒发感今怀古之情的同时,又表达了对祖国统一的喜悦。

  “大江来从万山中”四句,写目之所见。浩浩的长江,从万山千壑中奔流而东,绵互两岸的山势,也随之而宛转东向,只有那龙蟠虎踞的钟山,挺然屹立在西边,好像要乘长风,破巨浪,挽大江而西向似的。大江要东流,钟山要西上,这就赋予了它们以人格的力量,赋予了它们以浩然的正气,一个要冲向大海作波涛,一个要屹立西天作砥柱;一个能惊涛拍岸,一个不随波逐流,于是在诗人的笔下,大江和钟山都成了自己的化身,气势之雄伟,器宇之轩昂,是江山的传神,也是诗人的写照。“江让相雄不相让”四句,分承“大江”与“钟山”两联。“相雄不相让”,正是对以上四句的高度概括;“形胜争夸”,则是对下文的有力开拓。

  诗人的眼光从眼前的瑰实,一下转向深邃的历史。金陵的形胜,虽然依山带河,固若金汤;金陵的王气,虽然郁郁葱葱,至今不衰。然而守天下在德不在险,在于得人心而不在于什么“压之”之术。纵使秦始皇镇“金陵之气”,而金陵却依旧“佳气葱葱”,而为“我怀郁塞何由开”以下四句作了很好的铺垫。汉方全盛,而贾谊以为天下事可为痛哭者多;明方开国,而高启便有“我怀郁塞”之惑,这是远谋深虑者能够居安以思危、见患于未形的表现。诗人在酒酣耳热之际,登上雨花台,蓦然在“荒烟落日之中”,萌发一种怀古的感情,重现了“金陵昔时何牡哉?席卷英雄天下来”的景象,不禁陷入了对现实和历史的沉思:那建都在这里的六代帝王,演出一幕一幕的悲剧,都在他的脑海里翻腾。“石头城下涛声怒”句,就是艺术地概括了在他脑海里重演的历史悲剧。南朝陈后主和三国吴孙皓的悲惨结局,正是诗人“我怀郁塞何由开”的导线。陈后主做了隋军的俘虏,这就是“武骑干群谁敢渡”的艺术概括。吴主孙皓先有“黄旗入洛”的历史笑柄,后有“铁锁横江未为固”的具体史实。这两位君主坐拥长江天险,而而遗下笑柄,甚至亡国,这是作者思索之因。

  “前三国,后六朝”四句,是诗人进一步对六朝历史的探索和反思。如果说前四句是“点”,那么后四句就是“面”;前四句是典型的悲剧,后四句便是历史的普遍规律;前四句是铺陈史实,后四句便是深化主题。诗人认为不管是“前三国”,也好“后六朝”也好,它们都已经过去了,成了历史的匆匆过客,当时那些豪华宫阙,如今也已埋没在荒烟蔓草之中。那些务于“割据”的“英雄”们,曾经是“争城以战,杀人盈城;争地以战,杀人盈野”的。他们所建立起来的王朝,是无数老百姓的白骨垒起来的。“几度战血流寒潮”,不就是“兴,百姓苦;亡,百姓苦”的深沉感叹。这就是三国、六朝的历史,这就是供诗人凭吊、供渔樵闲话的千秋历史。新建起来的明代,能否改变历史的规津。诗人不敢想,也不敢说,然而这正是诗人“我怀郁塞何由开”的真正原因。

  诗人把笔锋一转,从历史的深沉反思中跳到对现实的赞美歌颂,而把那一段潜台词轻任地抹掉。“我今幸逢圣人起南国”四句,表面上是诗人对现实的歌颂,实则是诗人对国家的期望:他希望从此铸甲兵,为农器,卖宝刀,买耕牛,真正与民休息,让老百姓在和平的环境中愉快地生活着;他希望从此四海一家,再不要凭险割据,南北对峙,让老百姓在战火中流离失所。声调是欢快的,但欢快中带有一丝沉郁的感情;心境是爽朗的,但爽朗中蒙上了一层历史的阴影。既有豪放伟岸之气,又有沉郁顿挫之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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